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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路] 黄金时段的幽灵 #5

过渡

假意BGM

正文以下








他终于能够呼吸了。

 

他没再去管什么会,照例说他应当再守一会儿会场的大门。但他早就没这个心情了,直接坐公交回了他那个小小的单间。听说他要当狗仔之后叔叔婶婶就没给他好脸色看,他能带出来的也就只有那台老电脑,和那台没人要了的老风扇。

他进单元门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所谓黑透了并不是真的黑,这座城市的夜光工程闻名遐迩,天边有时会泛起橙红色的光,真的就好像永不得休憩。夜晚的真正意义在于气温开始变凉,和面馆家常菜馆的歇业。

周围除了热火朝天的一众烧烤摊子和串串香大排档香烟缭绕,厨房里大锅里火窜得比人还高,卖相不出挑,但味道香辣俱全。这种东西都有重油重盐重味精的通病,让他这时候一点没胃口,只拖着仿佛重了几斤的相机上楼。

这栋老旧的单元楼里没有电梯,而他住在七楼,唯一的好处是可以上天台,台子上不像是他婶婶家的那个天台,堆满了各种老旧的家具,去往铁门旁边的路仿佛闯关冒险游戏;这个天台上有不少各式各样的花盆,有从花市里直接搬回来的塑料盆子,也有沉重的不能移动的水泥浇的小花坛。但里面无一不郁郁葱葱,活力百倍。

他有时看着这些花花草草,就不知道该坐哪儿了,于是就不坐,他也不是小孩子了,不能跟它们玩过家家的对话了,又不是中二期,没法再在天台边上晃腿,他有时候都不知道从前他到底有什么可失落可愁的,因为无人问津吗?他现在都从楚子航无微不至的八婆关怀下再到无人问津的境地一次了,也没怎么样啊。

相比之下生活远比从前沉重冗繁,像是他失手打破了一个玻璃罐子,捡起来了大块的碎片,地上也还有无数的细小渣子等着扎进他无所庇护的脚,忙于对付这些东西去了,也就很容易累,也就忘了大玻璃片的事情了。

他以为把玻璃碎片扫进垃圾桶就完事了,不曾想下楼丢垃圾的时候它们当中最大最锋锐的那块还能扎他一下,他都要流血了。

流血又怎么样。他不想去在乎这事,偏偏不能想其他的。

不过房间里空的方便面箱子暂时转移了他的注意力,他明明记得没见底的,不知道怎么就一袋不剩了。现在他没有什么可吃的东西,同时又不想再周折一番去回家路上找吃的,即使他已经感觉到胃部的坚决抗议。

说来也奇怪,他宅起来的时候仍然觉得外卖这东西无法可想,最多只在工作室跟着芬格尔吃过,都不是他去拿的外卖盒子。不知道他是不是其实挺害怕打开家门看见一个人站在外面的,总觉得像是要来暗算他。

其实这种情况不是没有,他电脑里面还没关上的那个压缩包就是活生生的例证,只是他不想看到不想想起来了,也就一起藏起来,他搬来一块石头压在那颗小草芽上面,以为这让就能把它扼杀在那里,不曾想楚子航这束光无孔不入,他心里面的藤蔓也跟着疯狂生长,总有一天要把他溺死在里面。

他也不能对他的胃完全置之不理,就坐在椅子上等电水壶烧开水——热水好歹是要灌下去的,药也是,他到不至于放任着胃闹脾气,如此会辗转反侧,就又会思维漫游出天际了。当年也被娇生惯养了好长一段时间的胃现在遭到恶劣以待,真是无辜至极。

在大学里他还勉强能够上三餐,没有早课的时候却绝不会吃早餐。CS这个专业一做起项目来就是以两三点为正常入睡时间,所以睡眠总会占了吃饭的先,就渐渐养出点小毛病,吃点拉唑就会自己平息下去。

自他入这行以来,饮食更加不规律,其实你说他蹲守吧,他也有很多时候在发呆,前面也说过了,他跟车也是一种放空,就盯着车尾巴看,不想其他的的东西,还好到现在都没出过什么事情。他有的时候倒也是因祸得福,比如陈墨瞳就是一件。

照理来说他和陈墨瞳之间有职业的鸿沟,不可能熟捻得起来,但他是一个不那么一样的狗仔,而陈墨瞳也是一个不那么一样的大明星,所以真正打上照面了,就有了一些不一样。

那天他也是看着恺撒把一辆红色的法拉第开到她家门口的,恺撒拉开门下车,她一下子跳进驾驶座,边挥手边踩油门,红色的头发飞起来和红色的车一样拉出流线,恺撒倒对她招呼都不打就把他甩在那里了习以为常,这时候还笑得好看,从容不迫地挥手致意,你玩得开心。

路明非那时候难得没在走神,因此相机里就多了一张红色的风和笑着的恺撒,竟然显得浪漫又美,后来在网络上也被cp粉们舔了好大一阵。不过他当时连预览都没去看,就也挂挡跟着走了,他车是在大学期间学的,被婶婶押着报了名,当时痛苦异常,现在开着开着也就习惯了。

陈墨瞳要去什么地方他不知道,可能恺撒也不知道,他都没去想这么跟着别人到底合不合适的,就只知道红色的法拉利耀眼异常,他跟得轻松,放空的成分也就多了一些,等陈墨瞳开始爬山路的时候他才觉得车越来越少了,他立即有种撞破什么秘密的窘迫感。

但眼下就一条路,他只能跟或者下去,有点进退两难。在他能做决定之前陈墨瞳就拐到路边停下来了。他也急忙跟着停下来,撞上了他可是赔不起的。陈墨瞳下了车,走到他车门边,两手叉腰就那么一站,直愣愣地看着他,好像有点挑衅似的,嘴上好像还挂着一个“喂”。

作为一个女孩子来说,陈墨瞳是有绝对骄傲的,她看着一个一看就是狗仔车的车跟了她那么久,自然觉得对方气焰嚣张,这么穷追不舍,竟然还敢跟着她在山路上加速跑(其实路明非是没太意识到的),真是有点猖狂。所以她往那里一站,就是气场全开,她倒是好奇了,到底是谁这么大的胆子。

可是对面从车里钻出来,跟只小白兔似的,她站得高些,就好像比对面还要高,那厢气焰实在是太弱了,几乎可以说是没有脾气的样子,跟了她那么久都好像不是出于任何的意图,就只是跟着她而已。

“那个我是不是打扰你了,”他其实就是挺怂的,这话说得也太丢狗仔的面子了,但遇见楚子航之前他什么样子(对着教导主任说烂话那个样子),现在他也就还什么样子,中间那个心里面好像有了冲劲的不是他,是黄粱一梦,“我马上下山。”

这时候陈墨瞳要是骂他一顿,他肯定也就受着了,然后自己下个山,找不到路,还得导航;他就真的好像一只小白兔,白又柔软的一团,任她揉捏,揉捏完了就自己滚回窝里去。

陈墨瞳看他一怂,一不知所措,气就没了,突然觉得好玩。她是一个常常突发奇想的人,而且不会犹豫,而是马上付诸实践,她一巴掌拍在对面的头上,“谁让你下山了!让你陪我上去。”

对面被她这一出惊得不轻,“我?”

“不是你还是谁,走了。”她又气又笑,就转身过去,路明非这才发现她停车的地方旁边有一条小路,是还可以往山上走的。她又一回头,“你傻啦?”

他这才反应过来,“哦我熄个火。”

 

鲁迅先生说得对,这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这座城市里没有哪座山不遵循这个道理的,路就是踏平了的土,跟周围的落叶层只有踩了会不会陷进去的区别。

他没敢把相机放车里,太贵重了,他丢不起,前面陈墨瞳在走,暗红色的头发束起来了,穿着白色的T恤和牛仔短裤,青春逼人,他没敢看,他就盯着那个晃来晃去的相机,都快同手同脚了。

他前面的陈墨瞳一下转过身来,马尾甩起来好高。“你就那么怕我吗?”她就比路明非大两岁,这时是做派却像一个十足的大姐头。

路明非不知道怎么回答,狗仔见了明星就有两种,一种是芬格尔那样脸皮厚似城墙的,一脸坦荡,照干不误;还有就是他这种畏畏缩缩的,总好像在做亏心事,他对诺诺的反应再正常不过了。

“我很可怕吗?”见他不答,陈墨瞳摆出一个呲牙的表情,真把自己当成抓了只小白兔回窝的大老虎了。

“没有没有!师姐你大度得很。”这就是他不知道怎么称呼别人的时候的通病了。

陈墨瞳听完笑了,这番话与其说在夸她,倒更像在给她扣一个大度的帽子,是避重就轻又狡诈了,纯天然的狡兔一只。“小白兔,你叫什么?”

“小白兔?”

“说你呢。”

这是哪出?

 

她要去的地方是树林之间,这座山上有溪,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水,就跟这片山上还有许多泉一样,来得莫名其妙,但水质甘甜清冽。这条溪也有甘甜清冽的范,看着澄澈,温和平缓,她找的地方溪流汇成一个潭,周围还有好几块大石头,可以坐。

“去那边泡泡脚?”说完她就脱了鞋袜,踩在背水浸得柔软的土上,因为地下是石头,倒是不会陷进去。她把小腿浸在潭水里,找了块石头坐下来。她对这里熟悉,知道哪块石头坐着最舒服。

陈墨瞳毫不犹豫也毫不见外的样子,他也不好犹豫,他走上游跨过这条溪,在潭的另一面脱了鞋袜,也挑了块石头坐下来,有点硌人。

“这里真是个好地方。”他觉得应该夸夸陈墨瞳的选址,这是是说不上多山清水秀,可纯天然,又幽静,真不失为一个好地方,他的脚沁在水里,小而缓慢的水流从他的之间钻过去,凉得恰到好处。

“那是,便宜你了,恺撒我都没带他来过。”她在路明非眼里看出了疑惑,“你嘛,你对我和拍我都没有兴趣。”

她是以古灵精怪出名,连恺撒也坦白过他永远看不透她。看不透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她始终有不会给恺撒看的,只属于她自己的部分;恺撒对此的不介意是构成他们俩天合之作的一部分——如果恺撒非要看,她是会走的。

但路明非对她和拍她都没有任何的兴趣,她看到他第一眼就知道了。她对这些东西有着超人的感应,这也是她戏路顺畅的最重要缘由——主人公的潜在心理,即使是在台本那几句话里,她都能读出来。所以她也以对戏的挑剔出名,不好的无法自圆其说的戏,她当然不会接。

他们两个都各有一个世界,可以互相对视,但也都不会走出来,这种绝对的安全让她觉得可以信任,而路明非当然也不会辜负她的信任。于是一个水潭精灵和一个天台精灵就要在这里进行魔幻会晤了。

“其实我有个问题想问很久了,”刚说他没兴趣呢,“师姐你头发是染红的吗?”

跟楚子航一样,陈墨瞳也对路明非的称呼不置可否,反而又有点乐在其中,这会要不是她够不着,她真想给路明非一个爆栗,“当然不是!这是遗传。”

“很多人红头发的啊,你连我是混血都不知道还当我的狗仔啊?”不知道为什么就有点恨铁不成钢。

“不是,我就觉得只有书里的人才是红头发。”他怎么能不知道有很多人是红头发呢,杜拉斯笔下最著名的渡河女孩不就是红头发吗,跳河的奥菲莉亚也是的,怎么都是河。

红头发这件事,太过于文学了,说起文学,就全是他零碎的伤心,“我以为书里的都是假的。”

陈墨瞳愣住了,她能感觉到路明非下滑的情绪,拉拽着她也觉得难受了,得说点什么,“那我还叫诺诺呢,是不是也像书里的?”假的也就假的吧。

路明非看着她呲牙的样子,就把自己拉出来了,“师姐你是从书里蹦出来的吧。”

“那是,你们不都说看不透我吗?”

“是啊,师姐神秘光环一圈一圈的。”

“那不就对了吗?”

 

他和文学之间是有什么仇,能让他零零碎碎地那么伤心,答案简直昭然若揭,他身上哪点不对能跟楚子航没点关系了?他本来就跟这个世界没太大干系的,看得开,对很多事情根本连接触的麻烦都省了,于是只能是在一件事情上鬼迷了心窍。

最初还是他在仕兰的图书馆里找书,来回好多遍都没找到。文学社每周的读书内容都是陈雯雯选的,每个月交一次读书报告,基本就是从当周的内容里面选。五月他想选《乌发碧眼》,理由当然是他第一次见陈雯雯她就在读《情人》,理所应当是喜欢杜拉斯的。

但先不说他读不读得懂玻璃一样转一个角度就把折射后不同颜色的光投进读者眼睛的,千万形态的杜拉斯,光是找书就够呛了,他在杜拉斯那里晃来只有几本《情人》,文学区的其他地方更是无处寻觅。

他在书架前面蹲久了,站起来就晕,不知道是不是楚子航的食堂营养论应了验,他怎么这么容易晕。他一晕就乱了方向,侧边撞上一个人,校服上清新的味道给他提了个醒,立马说对不起。

那厢却撑住了他的手臂,手很干燥,“路明非?”

他被惊得一个激灵,“师兄!”

“你低血压?”楚子航看出来他晕,抓住他的时候很用了几分力气,生怕人这么倒下去了。

“没有没有,我就是蹲久了。”他有点不知所措,每次看到楚子航他都挺不知所措的,他以不知所措就想挠头,但这会儿他手臂被抓着呢,一动,楚子航就以为是他力气太大抓得他生疼,手就放开了。

这本来没有什么的事情,搞得像他嫌弃楚子航似的,就有点心里过意不去,他也只能挠挠头,这事小的跟粒灰尘似的,过去了就过去了,还能拣起来解释一下吗?因为捡不起来,他就有点难受,期期艾艾地,都不像他了。

但楚子航其实这时候挺粗神经的,他倒觉得自己太急了,“那也是直立性低血压,你是不是有点贫血?”其实贫血这毛病,十个里面九个都有那么一些,他是有点关心则乱的意思了。

“我没事。倒是师兄你知道《乌发碧眼》在哪里找吗?”他慌了一番,不知道有没有听出来楚子航的乱,现在觉得自己抓重点的能力还是满分的。

“杜拉斯写的?” 看书可以算楚子航为数不多的爱好里最常进行的那个了,他拉大提琴都不是因为他喜欢的,而是他‘爸爸’和妈妈想让他学的,他是一个完美学生和完美儿子,这点事他是会去做的。

“对!师兄你真是知识渊博。”他心里面感叹了楚子航的无所不能一番,“我找半天了都没找到,过几天还要交读后感。”

面对楚子航迷惑的样子,他又补了一句,“文学社的。”心说,我是不像读这些书的人,但你也别怀疑得那么明显啊!

“陈雯雯选的书吗?”楚子航显然实事求是。

他一听楚子航提陈雯雯就不行,这次记得了是图书馆,没跳起来。“啊,是啊。”

楚子航看出他的一惊一乍,吸取教训改换了话题,“你在按着《乌发碧眼》找书?”

“难道它还有别名?”那这一波文盲属性怕不是爆得太彻底了点。

“不,它篇幅短,不单独成书。”楚子航倒没觉得有什么,他看了看一旁的书架,正是对着几本杜拉斯的书,他伸手抽出一本硬壳精装书,又好像有什么不对,他才发觉这手伸得未免太长,到了路明非脸颊之外的咫尺。

但他不是把什么都写在脸上的人,还是淡然地把书下来,“这本里面有收录。”

路明非在面瘫这件事上功力差了楚子航几辈子,而楚子航的手好像在剧烈地热辐射,所以他半边脸都烫了,比他刚刚差点跳起来的时候更甚。“哦这样啊,谢谢师兄。”他是紧张,回答得倒是正常。

楚子航看得清楚,竟然现在又想笑,但他没笑,因为这好像也是在笑自己,“你在图书馆写?”

“啊?可以啊。”他愣是懵得不知道楚子航是说的疑问句还是祈使句。

楚子航当然本来说的是疑问句,但他从善如流,“那边有位置。”言下之意是要跟他一起坐,但路明非懵着呢,稀里糊涂地就应了,等到坐下了他才觉得不对。楚子航的回头率不是吹出来的,他被目光刺着了才转醒,这是怎么的了?

如果说前面都还算得上楚子航一个人心血来潮,现在这个一起找位置坐就难以定义了。他觉得奇怪,可能全校的人也都觉得奇怪。而楚子航不想那么多,他也就干脆决定不想,其实他已经西西东东想了许多,可两个人都有点没意识到自己这是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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